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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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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你小教堂里的神父,我好像一次都没见过。”拉斐尔以一种状似不经意、只是闲聊的语气道。

    两人此时已经一边聊天,一边走了中厅的讲台那里,大理石浮雕比比皆是,从讲台台阶侧面的扶手到盛放鲜花的装饰性雕塑,六个面上分别是耶稣从出生到受难的六个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人物栩栩如生,眉眼传神,一看就是下了大工夫的。中世纪最多的就是这种以《圣经》故事为蓝本的艺术创造,其次则是贵族们世世代代传下来的自画像。

    奥古斯特心很大,没听懂拉斐尔的言下之意,只是道:“是啊,乔正好有事嘛,就和你错开了,以后总会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的。”

    乔就是奥古斯特城堡教堂里神父的名字,一个只有十七岁,比拉斐尔还要年轻,但已经是高级神职人员的少年。这样的年龄和这样的身份搭配,在中世纪其实并不是多么罕见的事情,先不说中世纪人均不到四十岁的死亡线,单说罗马教廷的荒唐不输于任何欧洲皇室就足够了。

    “中世纪的教皇们就仿佛那些已经死去的、无恶不作的罗马皇帝们又借尸还魂了一般。”——英国的政治哲学家霍布斯如是说。

    罗马皇帝们在永恒之都罗马留下的堕落与罪恶,完美甚至是超越的被教皇们延续了下来。

    绝对的权力衍生了绝对的罪恶,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玩的,当“圣洁的父”开始作恶,他们会比最十恶不赦的坏人还要可恶与荒诞。

    据说多情的前任教皇为了讨好情人,给了情人年仅八岁的弟弟大主教的位置。

    连奥古斯特这个依靠纯正的蓝血而坐在公爵之位的人,都对于这个八卦叹为观止。

    前任教皇不止如此,他还开创了教皇们的一个先河——他承认了那些他身为教皇本不应该拥有的妻子和孩子们,把他们称为自己的“侄子”和“侄女”公然养在了罗马教廷。

    罗马甚至有一首流传至今的歌曲是专门用来嘲笑这位教皇和他的孩子们的:他生了八个无用的儿子,以及同样多的女儿们,他真的可以被称为罗马父神了。

    在这位父神的治下,仅拥有6万居民的罗马城,竟然拥有将近7000名的娼-妓,这几乎是全英格兰的总和。天知道在罗马城内定居的人大半都是拥有神职的高级教士,另外一半大概都是他们的家眷。

    咳,总之。,前任教皇这种贪图性-爱的放浪形骸,在教会内部形成了很糟糕的表率,如今有越来越多的教会大人物把自己的私生子摆在了明面上,以“侄子”or“侄女”的名义。

    奥古斯特请到的这位私人神父,就是“侄子浪潮”中的一员,介绍乔来的白衣主教并没有明确的说乔的生父谁,但他暗示了乔的生父是一位“能穿着红衣聆听圣训的大人”。教会对神职人员的袍子颜色和款式是有严格限制的,教区主教穿白衣,枢机主教穿红衣,这也就是“红衣大主教”这个别名的由来。

    枢机主教是教皇治理普世教会时最得力的助手和顾问,并且有资格推选or参加下任教皇的选举,是人人趋之若鹜的实权派。

    新任教皇亚历山大六世,是通过贿赂手段才刚刚当上教皇一年的残暴之辈,如今正在不遗余力的打击曾经参加过选举的红衣对手。于是,乔神父作为那位红衣主教的弱点,就被隐姓埋名送到了如今是新教势力占优的英格兰避难。

    狗血剧爱好者的奥古斯特,对于这个设定接受的很快,几乎是全无异议的就信了,并且表示愿意为乔神父提供一定的政治庇护,谁让……乔神父长的是真好看呢。那种宗教的圣洁与禁-欲同时存在的感觉,在拉斐尔没有造访布里斯托尔堡之前,乔神父一直是城堡里最受人欢迎的存在。要知道,乔神父可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性格,能这么受人喜欢,脸占了极大的作用。

    真奇怪乔神父此前竟然在罗马教廷籍籍无名,换成奥古斯特的话,他一定会狂吹一波上帝的杰作、天使降临什么的。

    不管怎么说吧,因为这份庇护,乔神父在很多事情上都十分迁就奥古斯特。

    老管家很喜欢乔神父,两人在gay gay的审美上特别有共同语言,一直在致力于把奥古斯特打扮成圣诞树。事实上,在拉斐尔来之前,乔神父一直兼任着奥古斯特服装顾问和艺术顾问的头衔,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忙什么,才让奥古斯特松了一口气。

    拉斐尔也觉得奥古斯特做了一笔还算划算的买卖,如果那个乔神父真的像他所说的这般简单。

    奥古斯特身为公爵,养养完美,事事顺心,如果一定要说他缺了什么,那肯定是来自教会的力量支持。大多贵族家庭对此的解决办法是,派一个家族成员去当高级教士,用以为家族牟利。事实上,在一些极其富有的教区,当地古老的大贵族甚至是垄断了教会职务方面最重要的所有位置。

    就像是联姻一样,在宗教方面,贵族家族内的成员很少能够发表个人意见,当家族需要他当教士的时候,他就要去当,哪怕他本身并不是那么虔诚。

    这也许就是大部分教士会堕落的如此快的原因,比起教士,他们内心深处对自我的认知还是只需要吃喝玩乐的贵族。

    奥古斯特的家族……狭义上讲,只有他和他唠叨爹两个人;广义上讲就是英格兰的皇室了。但对于把“善于内斗”写进骨子里的皇室来说,他们其实远不及一般贵族家庭分工合作的团结,哪怕真的有皇室成员当了高级神职人员,奥古斯特也不能全然的依靠对方,他需要属于自己的力量。

    乔神父就是个不错的选择,他朝上有人,如今又恰逢落难,奥古斯特只需要提供给对方一份工作,就能够换来对方的感激,这是一笔收益可观的投资。

    拉斐尔在来见奥古斯特之前就已经把这些事情都调查清楚了,他本没有疑心这个乔神父的,直至对方与他两次的到来都“恰到好处”的错开。

    第一次据说是乔神父的“叔叔”病了,又快赶上圣诞节,奥古斯特就大方的做主给对方放了长假,连夜驱车回了罗马,并没有见到拉斐尔。

    第二次,也就是这一次,对方推脱的理由是有个远道而来的朋友需要他招待。

    虽然这些看似理由都无懈可击,但拉斐尔心中的警铃却已经敲响,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只觉得觉得对方更有可能是在对他避而不见。他为什么怕拉斐尔看到他的脸?因为拉斐尔很有可能认识他,又或者见过他,而他的身份绝对不只是红衣大主教的私生子那么简单!

    奥古斯特却觉得拉斐尔想多了,因为乔神父的朋友是早就来了布里斯托尔,远在拉斐尔来之前。乔神父总不能会掐指一算,算到拉斐尔突然第二次造访,所以提前避出去了吧?这根本说不通啊。

    在拉斐尔和奥古斯特低声交谈的时候,中厅外面还有其他的神父在进行交流。有关于那位需要领衔主教亲自去为期进行告解的神秘富人。

    “你看到脸了吗?可真漂亮啊。”

    “我只看到了侧脸,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和马奇伯爵比也不遑多让了吧?”

    “是贵族吗?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据说是外地来的,肯定是贵族啊,你听那一口标准的法兰西宫廷腔。”

    奥古斯特在听到后,却脑洞大开的对拉斐尔道:“法语说得好的,未必一定要是英格兰的贵族,也有可能对方是法兰西的呢。”

    全世界都知道英格兰和法兰西在打仗,但是那又怎么样?法兰西还参与了哈布斯堡-瓦卢瓦战争(意大利战争)呢,法兰西国王的身边不照样有来自罗马教廷的红衣主教出入。

    中世纪各国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战争,有点类似于中国古代春秋战国时期群雄割据的格局,楚国的谋士可以给秦国人当军师出兵讨伐自己的国家,燕国的贵族也可以常年住在楚国的王都。反正是乱成一团。有法兰西的贵族犯罪后逃到英格兰,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奥古斯特也就是随便想想,并没有在意。

    拉斐尔去听进了心里,还让他带过来的副手去拿钱贿赂了一下外面那个听起来知道很多的神父,和对方打听一下他知不知道那个来告解的人到底说了什么。如果对方真的是法兰西人,说不定能打探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或堤防或利用,总不能轻易的放过这个节骨眼上出现的疑点。

    副手替拉斐尔做过很多次这种事情,业务熟练,能力强,不一会儿英镑只花去了一半,消息却打听出了一箩筐。

    他回来禀告时,就直接在空旷的中厅小声的说给了拉斐尔听,这样的地方反而最不怕被人听见,一旦有人出现在视野里,必然无处藏身。

    “据说是因为那贵族的爱人意外去世了,有些年了,爱人的家人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两人私奔未果,累爱人身死,贵族一直无法释怀,年年这个时间都要告解。希望上帝能原谅他们之间的行为,让他的爱人前往天堂。”副手在年龄小的奥古斯特面前没敢说太出格的东西。

    奥古斯特作为一个资深基佬,几乎分分钟就听懂了对方为什么不用明确表达他or她的第三人称,而坚持用“爱人”。

    因为这个贵族是个基佬呗,要不然也不需要上帝的原谅。

    拉斐尔点点头,让副手去打听一下有什么贵族是符合这种条件的,这种私奔未果,甚至到了动用警察的地步,必然会闹的满城风雨,压不下去的。

    奥古斯特听完故事就没兴趣听别的了,在拉斐尔和副手谈话的时候,他跑去看管风琴了。

    大到仿佛要顶住穹顶的那种一面墙似的管风琴,音域极广,演奏时庄重又威严。据说布里斯托尔大教堂新装的这个大型管风琴,效仿的是神圣罗马帝国在十四世纪时建造的最出名的那个管风琴,结构极其复杂,有三层键盘、一个踏板以及二十个风箱,需要由十人同时操作才能演奏。

    奥古斯特左右张望了一下,在确定中厅里没有其他神父后,就走上了管风琴所在的台阶前,他其实一直想试试弹管风琴是什么感觉。

    这就跟你去朋友家玩,看到朋友的钢琴,总想手贱的弹两下是一样的。

    不会弹什么曲子,就只是单纯想要点一点。

    拉斐尔纵容了奥古斯特的这份好奇,因为……

    在奥古斯特猛的按下去的那一瞬间,宏大、浩瀚的管风琴声猛地发出,如轮船鸣笛,似电吉他拔电,可怕的声音仿佛从中厅内的四面八方同时传来,毫无心理准备的奥古斯特被震了一个倒仰。一脚打滑从台阶上摔下,整整好的栽到了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的拉斐尔的怀抱中。

    穿着贵族服饰的小正太,吓的呆毛都感觉缩起来了,仰头看着黑发青年,在对方倒映着他的影响的眼睛里,看到了清晰可见的戏谑。

    “!!!你是故意的!”

    拉斐尔很无辜:“我怎么会猜到你要做什么?”

    奥古斯特愤愤不平:“你就是知道。我看到你偷笑了!”

    拉斐尔这回换上了颜艺满满的委屈:“我一直都是笑着的表情啊。”

    在奥古斯特还想与拉斐尔分辨什么的时候,一道笑声打断了他们。

    拉斐尔将奥古斯特扶正,与他默契的一同转身看去,正看到一个穿着十分新潮好看、涂装抹粉的人,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那人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好看,第二感觉是,往死里好看,第三感觉是,这种好看已经超越了性别。

    反正奥古斯特至今都不敢轻易判断对方是男是女,即便对方穿着只有绅士才能穿的裤子,腰间还配着细剑。

    那人从明亮的光线里摇摇曳曳的走来,衬的本身的相貌更加荼蘼妖冶,十分自来熟的用法语开口:“很高兴见到您,尊敬的公爵阁下……”

    本来奥古斯特想说,这么漂亮的一定是男孩子,但对方一开口,声音就出卖了她。

    “……我还没来得及感谢您刚刚的出手相帮。”

    拉斐尔之前判断马车坏在半路上太过巧合,却也没有把事情做绝,反而表面功夫十足的派去了骑士。

    不得不说,正是因为这份不会让自己陷入进退维谷的严谨,帮助拉斐尔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在公爵去教堂的路上精准的坏了马车、并且马车主人还是个绝美的贵族这种事,百分之九十九是刻意安排的,但也有百分之一是纯属巧合。

    奥古斯特和拉斐尔今天也算是开眼了,因为他们真的遇到了那百分之一。

    据眼前叫朱莉的女子自我介绍,她是来布里斯托尔见朋友的,来了有一段日子,马车是租用的,这才出了事。

    “你来教堂做什么?”有不是礼拜天。

    “我的朋友是一位令人尊敬的神父啊。”朱莉做男子打扮,却好像并没有要掩饰自己真实性别的意图,反而把男装穿出了一种别人很难穿出来的中性风情。她果然如那些神父所说,在颜值上与拉斐尔是有一拼之力的,两人几乎是在伯仲之间。

    奥古斯特做看看拉斐尔,又看看朱莉,觉得自己这一年的美人缘简直达到了顶峰。

    在拉斐尔的印象里,他并没有在贵族圈里见过朱莉这样的美人,以她的美艳程度,以及张扬的性格,她不能被埋没。除非对方根本不是英格兰人,刚刚拉斐尔还在怀疑对方是不是法兰西人,如今在脑海里对比了一下身份,拉斐尔还真就在法兰西上流社会找到了这么一个符合身份的人。

    马特小姐。

    就是那个被誉为欧洲第一美人的女歌剧家。拉斐尔对对方是被迫神交已久,总能听到别的人在背后议论,排除掉性别,倒是拉斐尔还是马特小说更胜一筹。

    马特小姐是艺名,真实姓名一直没有对外公布过,不过她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倒是早已经被传唱成了段子。

    马特小姐出身法兰西一个寻常的贵族家庭,不那么寻常的大概是父亲的直属上司洛林大人和法兰西皇室有着很深的关系。后来,年轻的马特小姐就当了洛林一年的情人,不因为别的什么,只因为爱情。后来在家人的安排下,马特小姐结了婚,却跟着另外一个犯了杀人罪的情夫私奔了,还是因为爱情。

    一路逃到马赛,马特小姐女扮男装在街头以卖艺为生。却机缘巧合在马赛的歌剧院里,结识了一个富商之女,然后就开始了一段震惊欧洲的姬情。两人当然要被拆散啦,策划私奔未果,最终以富商小姐去世,马特小姐杀死一名、重伤两名警察作为了这场恋情的结尾。她进了监狱,又想办法越了狱,最后又一路逃回了巴黎。在老情人洛林的帮助下,得到了国王的原谅,在吕利剧院顺利出道,一展歌喉后,爆红欧洲,因其大胆的性格、异装癖的爱好以及惊人的美颜成为了全欧洲的海伦。

    此时她才不过二十五岁,人生经历却已经是别人好几辈子加起来都未必能完成的精彩纷呈。只能说,真不愧是为爱疯狂的法兰西人。

    所以,奥古斯特以为的男男,其实是女女。

    马特小姐不是个单纯的同性恋,也不是异性恋,而是个双性恋,她在探索不同性体验的道路上十分积极,并且从不掩饰。爱情就是她生命与激情的来源,她只对爱负责。在她爱着你的时候,她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她可以不介意对方与她父亲同岁的年龄,也可以不介意对方杀人犯的身份,当然也不会介意对方的性别,而这些不介意是对于完全不同的三个人来说的。

    据拉斐尔了解的:“您来英格兰不是看朋友,而是不得不来避难吧?我听说您在奥尔良公爵的举办的化装舞会上,和三位男士同时竞争一位淑女的爱,最后闹到要公开决斗。”

    决斗这种事情总是不断出现在西方的文学上,但其实……决斗是犯法的。

    更不用说马特小姐还赢了,非死即伤的那种赢法。死了家人的贵族肯定不干,能参加公爵的化装舞会的人,来头都不小,有一家就闹到了法兰西国王的面前。

    被直接拆穿身份,朱莉索性就也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一如拉斐尔因为颜值认出了她,她也认出了拉斐尔,这个与她齐名的英伦第一美人,她说:“请允许我纠正您一点,虽然决斗犯法,但我得到了国王的谅解。因为决斗是适用于绅士之间,而我是个女人。”

    所以,马特小姐不是再次犯法而逃到英格兰,她只是未免自己死于那些被她杀了的贵族家人的手里,去别国暂避风头。

    至于为什么选择与法兰西还在交战的英格兰……

    “因为我的朋友说,仁慈的公爵能为我提供庇护。”马特小姐可怜兮兮的看着奥古斯特,隔着紧身上衣的一对酥胸颤了又颤,可惜,奥古斯特是个死基佬,哪怕不是基佬,也才九岁,对此可以有说是内心毫无波动。

    朱莉的朋友之前和她讲了不少这位英格兰国王的侄子的事情,说他和他那个凶名在外的黑太子父亲一点都不一样,心软又可爱。

    奥古斯人认识的人里面,最近去看朋友的只有乔神父一个人。

    “你就是乔的朋友?”

    “是我。”马特小姐对奥古斯特道,“乔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和您说这件事,正好这次遇上了,您果然如他所说的那般仁慈,我就决定来碰碰运气。听说你极喜欢在就餐的时候听人唱赞歌,不如考虑考虑我,不是我自夸,但全欧洲都认可我的演唱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