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百合

夜长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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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衣少女芳名百合,是仙音门这一辈的大师姐,在天元大世界各大宗门间的某次交流大会上,她的师妹含笑与焱颜的师弟廖斌一见钟情。在数十年前,廖斌离开宗门后,含笑也在差不多的时间段里悄悄离开了仙音门,从此再不见踪影。

    打那以后,百合大师姐便经常找到焱颜门上讨要师妹。那时二人都是金丹后期境界,一语不合少不得动手切磋一番,几十年打下来,很有那么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你——”百合柳眉一竖,语气中隐隐带着薄怒,“我当时有急事没赶上你元婴大典,后来去给你庆……呸,我后来去问你要廖斌的行踪好寻我师妹,你居然同我翻脸!还躲了我这些年——你的那帮子师弟都说是我把你气走的!”少女的脸颊本就涨得通红,说到后来更是眸光闪闪,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人一见之下心中顿生怜惜。

    “哦——”焱颜拳击掌心,想起来了,“我那时境界不稳,性情反复,许是无意间冒犯于你。”回想起当时自己的状态,焱颜心觉歉意,语气也柔和下来,“莫要怪我。”

    百合的眉目立刻舒展开来,巴掌大的瓜子脸简直要变成发光体了,娇嗔道:“那你这十七年都去哪里啦?”言语间视线扫了下焱颜的身边,又迅速地移回到焱颜身上,轻哼了一声,“又捡了一个师弟?”

    焱颜莞尔,“莫要促狭。我当年为避祸无意中来到真武小世界,竟因祸得福,寻得亲传弟子。”轻轻地拍了拍玄霜的肩膀,“玄霜,这是为师的好友百合仙子。”

    玄霜很懂地立刻上前躬身施礼:

    “拜见百合仙子前辈。”

    焱颜轻轻颔首,徒弟这回反应的挺快,礼数也到位,小百合怎么还不回应?知道你没准备,见面礼随便给给就行,不用拖这么久啦。

    “骗……骗子。”

    少女的声音抖得厉害,焱颜疑惑地看向好友,讶异地发现她连身子也状若筛糠。

    “百合,你这是……”

    “骗子!”百合仙子的声音尖利刺耳,她用颤抖的手指点着玄霜,“这要是你的亲传弟子,怎么会连颗玉容丹都不舍得给?”绝望和冀盼交织在一起,给这张娇艳胜花的面容覆上了一层诡异的表情,她轻声道,“你其实是恼了我,所以才随便拉个男人来气我,对不对?”

    焱颜根本没留意百合后面的话,当听到好友质疑自己的徒弟时,她已经火冒三丈了。

    火属性修士的脾性就如火焰般狂躁不驯,焱颜对抗心魔两百年,硬是把自己压制成了冷淡的样子,但里子依旧是爆炭脾气,只是极难发作而已。

    师徒之情长久以来便是焱颜的逆鳞,一想到如果好友的话让徒弟产生了误解,师徒就此生分起来,成了莫师叔和廖师弟那副局面,她如何能忍?焱颜当即落下脸来,将元婴后期巅峰的威压尽数施放出来。

    百合此刻心绪大乱,全无防备,双膝一软,差点没站住。画舫在空中摇摇欲坠,那些奇花异草片片碎裂开来,在气流中狂乱地舞着,掀起一轮凶暴的花吹雪。

    焱颜无意再去理会旧友,她输出真元,全力催使火云舟行进,瞬息间便远遁到万里之外,待确定百合不可能追得上来后,焱颜方收敛气息,让火云舟按照常速飞驶。

    转头看向徒弟,玄霜被防护罩护得严严实实的,一根头发也没少,但面色凝重,垂首不语,显然心中有事。

    焱颜将防护罩收回,轻叹了一声,心说一定得跟徒弟好好分说分说,可别真的落下嫌隙了。

    玄霜乖巧地跟在师父身后进入船舱,他一直在思考着一件极严峻的事:

    这位前辈,你的名字不是在暗示着什么吧?

    廖师叔离开宗门的事,玄霜在师父给他的“混元宗概况”中约略地提了两句,但他现在才知道,廖师叔的私奔对象竟然就是这位百合仙子的师妹。

    听过百合仙子的一席话,玄霜就觉得其中疑点重重:您师妹是被廖斌师叔“拐走”的好吧,要追究责任的话就去找廖师叔的师父嘛,对,老人家闭关不见人了,可不是还有其他的同门的师兄弟么,为什么专门盯着我师父一个人啊!而且听那意思,这几十年来隔三差五地就来一趟是吧?有这工夫您倒是赶紧地满世界找师妹去啊!

    还有刚才说的那句话,您以前该不会是觉得因为没赶上我师父的结婴大典,我师父生你气才离开十七年的吧?能有这种想法,得有多大脸?!

    “真不是我敏感,这仙子跟师父说话的语气含嗔带怨的,比我还会撒娇——呸,我才不撒娇呢!之前以为我是被捡回来的师弟,就冲我翻了个白眼,听师父说我是亲传弟子,内心都崩溃了似的——等等,‘捡师弟’又是怎么回事儿?!”

    玄霜心头疑虑难消,正待开口求师父解惑,可一抬头,正看见师父丹唇轻抿,一双剑眉似蹙若颦,面露为难……面露为难?!

    “不是吧?师父您可从来没这样过啊。”玄霜一下子懵了,心里头七上八下忐忑难安,“虽然爱情不分性别,但师父您不会真的和百合仙子——”

    “此事你早该知晓……”

    师父求别说!

    “既然百合仙子提起……”

    百合仙子一看就是个死傲娇,师父您跟她过日子折腾不起哒!

    “虽然难以启齿……”

    那就别说了!

    “为师手中并无适合你的丹药。”

    “什……么?”玄霜愣了一下,但随之精神一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哦,师父是说百合仙子前辈口中的玉容丹?”

    焱颜轻叹一声,将现况和盘托出。她不是没有祛疤美容断肢再生的灵药——穆师弟给的那一储物戒药丸,用了还不到一半——但那仅能供元婴以上修为的修士服用的,玄霜现在是筑基初期,肉//体根本承受不了其中蕴含的药劲和灵气,一旦服下便会爆体而亡。

    玄霜很快就听出重点了:“也就是说,师父有药,要多少有多少;我有病,但一颗药也没法要。”

    焱颜剑眉轻舒,含笑嗔道:“休要贫嘴。待回混元宗,为师替你兑换玉容丹和生骨再造丹便是。”

    “玉容丹祛疤,生骨再造丹续指?”

    “然。”

    玄霜沉默良久。

    在第五章的时候,师父曾说终有一日会让他“疤痕尽去”,他坚信师父能够做到,再加上师父和魏一并未因这些伤痕而对他另眼相待,这些年的潜移默化下来,他对自己的毁容脸已经没那么介意了。即便是下山后情况大有不同,不少人对他的容貌指指点点,但这并不会影响玄霜的心境。毕竟与师父相比,那些人微若尘埃,不会在他心中激起任何涟漪。

    “师父,结婴时会重塑*对吧?”

    “然。”

    “结婴是不是很难?”

    “尔心性坚毅,且为单灵根,更有仙品功法,进境远较他人顺遂,”顿了顿,焱颜话锋一转,“但若心境不稳,结丹亦难。”

    “师父,我可不可以只吃生骨再造丹?”

    焱颜闻言一愣,立刻把住玄霜手腕,输入一缕真气仔细探查了一番,确定真的一点毛病都没有,才将信将疑地把手收回。心说,徒弟这好好的啊,怎么说的话跟走火入魔了似的呢。

    实在想不明白,干脆地问道:

    “这是何意?”

    就见徒弟认真地看着自己,极诚恳地说道:

    “少了三根手指,真气在体内运行不够圆满,会影响修行,但是疤痕却不会。”说到这儿,玄霜叹了口气,“之前我把为父母报仇当做目标,以此为动力,拼命地修习。仇报完了,现在又有了新的目标——认真修行,早日成功渡劫飞升——但我总觉得没有真实感。

    “师父说我心性坚毅,但我其实没师父说的那么好……”

    徒弟怎么不自信起来了?焱颜刚想开口,就听玄霜又说道:

    “我在很久以前听过一个小故事,如果要人一口气跑十里路,很多人还没跑呢就放弃了;但如果把十里路分成十部分,告诉大家跑十个一里路,反而大多数人都坚持下来了。对我来说,渡劫飞升就是那个十里路,能重塑肉//身的结婴,大概在第四里路的位置。

    “不吃玉容丹,想要祛疤,就努力早日成婴——这是我跑完前半程的动力。也许到那时候,我已经有了修行飞升的坚毅决心,但现在还没有,所以就让我留下这伤疤,时刻鞭策自己吧。”

    徒弟发自肺腑的话语,焱颜初听之下不以为然。

    修真乃是逆天而行,为求长生与天争命,仙路浩渺而又沿途艰险,想要修成大道需时刻坚定心念。玄霜的这番话,能明显看出他心中尚有迟疑,对修行大为不利。

    焱颜本欲严词正色地好好教训徒弟一番,把他从起跑就开始歪了的路线给掰直了。她腹稿打得差不多了,脸部表情也准备好了,徒弟也被唬得正襟危坐起来了,气氛已经酝酿到位了。可就在这时,她猛然想到,和在修真界土生土长的,生下来就奔着渡劫飞仙努力奋斗的修士们不同,徒弟可是“半路出家”啊,昨天下午才刚知晓内情,进入天元大世界满打满算也没过一天,让他现在就坚定道心,把实现渡劫飞升作为人生的最高理想和最终奋斗目标,也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他自己的规划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也罢。”焱颜轻叹一声。自己原就有意,要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时刻看顾好徒弟,让他早日适应修真界的生活。现在要加一条心理评估了,如果发现有问题,那再及时解决,总归不会让徒弟踏上歧途便是。

    打定了注意,焱颜布下重重禁制,设下聚灵阵,取出小灵脉,督促弟子运功修习,自己彻底收敛气息后,守在一旁,一边为徒弟护法,一边开始琢磨:

    如果这孩子一直扳不过来,还是那么犹犹豫豫的,自己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他明白道理幡然悔悟呢;还是干脆地痛揍一顿让他晓得实力不强就没有人权的世情呢,还是关小黑屋里逼他用功不然就关一辈子呢;还是彻底放手,看顾到他寿数尽了自己再飞升呢……